雨过风留竹 凉回月吐山
—倪仁吉的《仕女图》
在中国美术史上能够留下名字在让我们捕风捉影的女性画家，只有通过《无声诗史》、《明画录》、《玉台画史》等这些文献中得见一二。女性画家的创作在这个对妇德、妇道要求极高的传统社会往往不受重视，一般而言，能够画画的女性只有两种：一种是闺阁名媛，一种是风尘女子。明清时期的大部分闺阁画家大多追随画坛时尚，选择了花鸟画的创作，只有极少数人因为各种原因才参与到人物画的创作中。她们存留至今的作品不过数十件，往往被人们所忽视，但恰恰是这些少量的作品为她们保存了美术史上的声音。这些女性画家笔下的人物画既有仕女画，还有反映男性社会生活的仕人画，以及宗教人物画。而与此同时“花间词”、“田园诗”的蔚然兴起，古典小说、戏剧唱本的流传也影响到人物画的创作。在这样流行文化背景下，诸多闺阁画家也像男性画家那样着重表现女性的形象美，并且始终遵循“图绘者，莫不明劝诫，著升沉”的宗旨。
我们现在要欣赏的这幅浙江博物馆所藏的《仕女图》就是一位明末清初闺阁画家倪仁吉的人物画代表之作。
倪仁吉(1607—1685)，字心蕙，自号凝香子。博通经史诗文，兼工书画刺绣。诗歌代表作品《山居四时杂咏》，绘画方面，精通山水、人物、花卉、翎毛、走兽等创作，尤其善画美人，被称为李清照式的传奇人物。此外倪仁吉最出色的成就在于刺绣，因其擅长书画，故能结合水墨画法，善以绣代笔，活用针法，从而使刺绣生动逼真且难觅针线痕迹。诗歌代表作品有组诗《山居四时杂用》。
倪仁吉此幅《仕女图》绢本设色，纵124.8厘米，横46.7厘米。画幅上有道光戊申杜煦题跋，左上款署“庚戌孟冬摹宋人笔意倪氏仁吉。”下钤印“吴倪仁吉之印”朱文印、“凝香子”白文印。画面表现为一位手执纨扇，侧身凝神独立，回首顾盼的青春少妇。仪态端庄稳重，温雅娴静。从凝神静思的神态，典雅绮丽的装束，亭亭玉立的身姿，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位栩栩如生的窈窕淑女。女子弯眉细目、樱桃小嘴、两肩消瘦这都符合明清大部分仕女画的审美特点。画家在用笔着墨上恰到好处：长曳的衣裙略施白粉，线条清丽、流畅，犹如春蚕吐丝；纨扇、清荷重描细染，与素洁浅淡的衣着形成鲜明的对比；发髻又用浓墨熏染，衬托出细嫩白皙的脸庞和清闲安逸而略带忧思的神态；背景几处疏落的坡石作点缀，增添了荒凉冷落的幽静气氛。山中之菊、团扇中的荷花都隐喻了画家出身高洁隐逸世外之意。
其实这种婉约娇柔的女性形象在当时的明清绘画仕女题材中早已经定型。例如唐寅的《秋风执扇图》所描绘的秋风中一女子独自徘徊，就是借看似病态的女子表达文人不得志的内心遭遇。正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倪仁吉也是受当时文人墨客绘画的影响颇深，此幅《仕女图》不但寄托了自己的审美情趣，同时也向世人流露出她本质的内心世界，画面在构图和意境上皆颇与《秋风执扇图》相似，只是略施色彩。此画作于清康熙九年（1670年），正值倪仁吉63岁时。画家20岁丈夫不幸早逝，忍痛奉姑立嗣，采芹抚孤，生活清苦。50岁前后画家才进入创作的成熟期。她精刺绣，善绘画，被誉为“绣、画、诗、书”四艺其俱绝。尝见其《宫意图》，诗云：“调入苍梧斑竹枝，潇湘渺渺水云思。听来记得华清夜，疏雨银缸独坐时。”可称清绝。《金华诗录》评论倪仁吉“作小幅山水，近学文徵仲，远不愧赵欧波。迄今得书画片楮，珍若拱璧。”清代徐元叹《落木庵集》品题闺秀艺事也云：“倪仁吉山水，周禧人物，李因、胡净（陈洪绶妾）草虫花鸟，皆人妙品。”倪仁吉之侄倪一鹰也称她：“写生绘馨，极备其妙。”
倪仁吉在寂寞中苦度岁月。清康熙十二年（1673年），倪仁吉已经六十七岁，因其“青年失偶，白首完贞”而建坊旌表。自从被树立了节妇牌坊，画集自由的天性和艺术生命都受到了致命的摧残，为了突出其贞洁的一面，更有意无意掩盖了她作为艺术家的卓越贡献。其绘画、刺绣、书法、诗歌等艺术品，历经岁月变迁，湮没不少，仅从研究其存世的部分珍品中，足以看到其超拔的艺术成就。她的艺术成就因为世俗一直未被发现，今天当我们拨开历史的暮霭，发现倪仁吉的艺术成就如她自己诗句中所提到的“雨过风留竹，凉回月吐山”，不经意间她已经对自己的一生和艺术追求做出了最完满的概况。
作者：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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