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奇秀远
—梅清的《瞿硎石室图》
北京画院 张楠
清初画坛，人才辈出，流派众多，如“四王吴恽”、“金陵八家”、“新安画派”，后又将“新安画派”扩大之为“黄山画派”。黄山画派是清初诸流派中最富于创造性的重要流派之一。黄山画派中的巨匠如梅清、石涛等人在广泛吸收前人传统的基础上，不为古法所囿，冲破清初模古风气的潮流，变古法为今法，变他人之法为“我法”。他们深入名山大川，感受大自然的同时，各自都能创立新意，绘制了大量具有时代气息的精品佳作，为中国画特别是中国山水画的发展开拓了新的途径。
这里我们要欣赏的《瞿硎石室图》为黄山画派代表人物之一梅清的作品。此幅画作收藏于浙江博物馆，为纸本设色，纵174.4厘米，横54.4厘米。款署：“瞿硎石室。我爱先生批鹿裘，一声长啸万山秋。只今洞口孤云出，谁解瞿硎伴我游。瞿硎石室一号山门，乃宁易第一仙境。瞿山清识。”下钤“臣清”、“瞿山”朱文合首印。有“禅心侠骨”、“老去看山眼信青”二白文方印，“丽云楼书画记”朱文方印等鉴藏印。
此画中梅清根据家乡宣城山门洞的自然景观特点，采用其独创的“破空”章法，使图右上方山峰从云中半空突现，形象地描绘了山门洞奇峰、怪石、岩洞的神貌。梅清的故居位于距宣城市七十里小东乡新田山下的柏视山(又叫梅村山)。故乡宣城有文脊山，山中有瞿硎石。东晋太和末年有位不知名的学者隐居于宣城文脊山的瞿硎石室，人遂以“瞿硎”呼之。宣城诗人梅芬诗咏《瞿硎石室》：“几经兴废代，石壁疏古容；荒室啸野孤，棋橙扰种种。烟木樵云声，斧痕岁月冗；俯之才一穴，仰面已千陇。”这“柏视”居宣城之文脊山之阴，溪谷邃深，峰岩回曲，气流界道，跨帕为梁，极称幽胜。传说古代有位僧人曾以柏树皮为枧(即通水的工具)，引水入厨，因而得名。山上架有气桥，气桥的内山和外山都是梅家的祖坟所在地，山南庄位于文脊山阳之麓，就是文峰梅氏聚族而居之地。梅清的别号和室名很多，书画作品中常见的有瞿硎、瞿硎山农、瞿山道者等，并图绘大量类似《瞿硎石室图》这样表现故乡山川的作品，都表现了他对故居的眷恋之情。
图中坡上密林幽幽，但见密林处向两旁伸出树杈，树杈下盘腿坐一得道老者，遥望远处山峦，身旁还有一香炉，袅袅升烟。左边千仞高山直立而上，远方淡墨调和花青色渲染，是墨亦是山，妙趣横生。画面下部，两角虚淡接边，有横斜的地坡和重墨干笔的树木，右下角的几处杂树显得孤傲气绝，稳定而虚灵。树枝干用干淡之笔勾勒，浓墨湿笔写出树叶，表现出树木的沧桑灵动。林中尽头的得道老者身着赭色衣衫，在这白与黑的对比虚中藏实，实中隐虚，人物似虚，然则为实。坡地上竖立的浓墨苔点和细柔劲草，与淡墨干笔横扫的坡地纵横相破，更是错落有序，以极少的笔墨语言展现出丰富的自然感觉。梅清的用笔多仿荆关笔意，画面虚实相生，笔墨纵横、黑白、干湿、叠复、枯润相破，穿插有序，藏露巧妙。梅清用笔喜欢淡墨渴笔，线条喜用曲线叠加，画面有一种极强的流动升腾之感。这源于他擅用长锋兼毫，创作出“S”形的线勾和线皴。与直线相比较，曲线具有直线所不能及的很强的生命律动感。
梅清绘画除了上述特色，在布局结构方面的往往奇特新颖，往往给人以“奇奇怪怪”的感觉，就如《瞿硎石室图》中破空手法，俨然是飞来一座山峰。而确实，在那些因循守旧、以单纯摹古为能事的画家看来是很“怪”的，但这种所谓的“怪”，正体现了梅清的创新精神。石涛把梅清的绘画艺术归为“豪放”一格，王士祯在《蚕尾续集·跋》也曾用“世人少见多所怪，绝技岂必昭群聋”来高度评价梅清的创新精神。清代的蒯嘉珍虽然也觉得梅清的绘画“奇怪”，但是他比较客观的认为梅清的画得自“黄山奇险之境”，是因为“渊公所居近夭都，游览诸峰随手写景，故笔底通灵，不落寻常蹊径。”这正道出了梅清绘画艺术的“奇”是受自然真景实境的启迪，以现实为依据，有深厚的写实功夫，并非故设奇怪之境以哗众取宠。可见梅清的艺术追求的奇，正说明他能不守家数，自立门庭，继新安派奠基人弘仁之后，开黄山画派豪放风格之先河，在清初画坛上成为卓有成就和影响的大家。
梅清一生中用大量的笔墨描绘了家乡宣城及黄山等地的胜景，他以传神之笔所塑造的艺术形象不仅表现了祖国山河的雄伟壮丽，给人以艺术美感的享受，而且也倾注了他对祖国山川的无限仰慕和深深依恋之情。梅清爱山水、画山水，是“翰墨余事聊以自娱”，并把山水画当作表现自我品格高洁的一种手段，借山水以抒发性灵，寄托自己的情怀。在这一点上他无异于古代士大夫文人画家。因此，他笔下的山水也是人格化了的山水，是他豁达的人品和豪放性格的化身，以及他“轩朗高妙，清奇秀远”的艺术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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